「你這麼說倒很有趣。那巴黎是怎麼回事?」在我長篇大論說完羅馬與巴黎之後,女孩記得提醒我要回到巴黎。
「對初來乍到的巴黎的遊客而言,若從地鐵走出路面,可能會有一種感覺,怎麼到處都有點像?」
「這麼一說,似乎有這麼一回事⋯⋯是因為建築樣式很像的關係?」
「妳的觀察很敏銳!這些房子是1850年代開啟的都更案,一直延續到二十世紀初。」
「啊?真的才一百多年歷史?」
「是啊!在那之前,巴黎一直是個中古世紀城市,街道狹窄,巷弄曲折,人畜共生。」
「我有養毛小孩,也算人畜共生吧!」她真的很可愛。她不但反應快,言語之間點綴慧黠俏皮的風趣,我越來越喜歡她了。
「我的意思是像電影《悲慘世界》或《紅磨坊》所呈現的街景。當時,這城市極度擁擠,缺乏衛生下水道,容易滋生病菌傳染。皇帝覺得這實在不是一個堂堂法國首都該有的面貌,於是進行大規模改造。」
「聽起來很有遠見,但也有炒房地產的目的吧!」女孩的反應靈敏,她不像我死磕知識,對社會人心的現實與世俗運作機制很有概念,因此能舉一反三,觸類旁通。
「對!這是一大原因,但皇帝更念茲在茲的是戰略性的考量。」
「戰略性?」女生大概聽慣了男生的誇誇其談,當下忍不住質疑。
「嗯!因為法國三次大革命都發生在巴黎,當地知識份子結合中下階級,在巷弄間堆起路障,掌握易守難攻的地理優勢,因此政府正規軍怎麼也打不過在地的游擊隊,對政權是一大威脅;更何況皇帝也被阻殺過,因此下定決心整頓。」
「喔~難怪你說戰略性。」
「對,他以改造帝國首都為名,進行史無前例的都更,尤其在重要的政府所在地、車站、公眾場所近的巷弄,都改建為氣勢宏偉大道,徹底根除堆積街壘的可能性;他們更進一步以這些據點為中心,發展放射狀道路,以便將軍隊武器迅速擴散到城裡的各個角落。」
「哇!背後有這麼大的陰謀?你怎麼知道這麼多?」
「哈哈!沒有啦!最近讀過一本朋友的書《繁星巨浪》,有詳細的介紹。作者的臉書將要介紹巴黎現代化的歷程,如果你有興趣,我就別爆雷了。」
「呵呵!好,我有興趣,你還真細心。告訴我,這和你剛剛說的台北有什麼對照關係?」
「喔~對!若說台北有典型的二十世紀70年代的文明景觀,那巴黎就有十九世紀新古典主義的特徵。當然巴黎有聖母院、羅浮宮等哥德式和文藝復興風格的地標建築,但就像我們博愛特區,只是點綴其中的紀念建築。」
「我懂你的意思了。巴黎的歷史雖然悠久,但文明景觀是十九世紀的樣貌,這很令人驚訝。那你為什麼說喜歡羅馬多一點?」她真要知道我的邏輯受否首尾連貫!
「一方面巴黎的街道太寬闊,建築物都很像,要去哪裡都需有目的性,閒晃的意外發現並不容易,走起來容易疲憊。巴黎的藝術館藏很豐富,大部分收藏依年代先後順序,存放在不同的博物館,譬如十九世紀中期以前的集中在羅浮宮;十九世紀現代主義到一次世界大戰的作品則藏於奧塞美術館;之後的放在龐畢度藝術中心等等。羅馬就不大一樣,市區小得多,街道也不像巴黎那麼廣闊,走起來較不費力,彎折巷弄間景觀多變,也有噴泉廣場可以休憩,喝得到天然甘泉;許多教堂或宅邸存有原始收藏的繪畫和雕刻;不只是建築,廣場和噴泉也多出自名家之手,譬如米開朗基羅、拉斐爾和貝尼尼;城市的縱深記憶拉長近兩千年⋯⋯」
「我知道你的意思了。不過羅馬的食物好像沒那麼好吃,這永恆之都好像一直在依恃歷史的遺產。」
「我同意妳的看法,但憑良心說,我不希望羅馬外觀有任何改變。義大利的東西很好吃,但整個羅馬都是遊客,吃的也賣給觀光客,品質就會低落。巴黎的面貌雖有單調的缺點,但十九世紀下半的風起雲湧,帶給巴黎豐富的藝文丰采。還有,巴黎有個非常幸運的際遇,就是都更之時,電梯很不普及,因此城市天際線沒有失控,平均五六層樓高,而且住商混合,因此都市活力能夠再生,並與當代商業的發展共存共榮;她雖然有很多觀光客,但巴黎人仍在城裡活躍,這是巴黎的強大優勢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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